“在大陆东方,也是古澜伽最远的统治区,被称为边羁地的地方,那里的百蓟罗人没有国王,而是由各自的一城之主统治,据说还有众影在暗中操弄局势,直到澜伽人的征服才把百蓟罗人变成一个整体。”
“众影?听起来像尼盖瓦家这几年收留的镶金贵胄,他们也是黑皮肤的,听说力气还很大,不过只有被神圣曼德驱逐的和违背铁秩法的才会离开他们的国家,我一直想见见传说中的黑水,博沃克萨阁下上次谈起他年轻时去曼德曼萨里切的经历,神圣曼德和阳炎领主们会用燃烧的黑水作破晓仪式,而且他还说那些黑人是不燃者,还可以在燃烧的湖面行走——”
“我要说的和握黄金曼荼罗的摩诃罗阇没关系,虽然他们会对付夜奔者,不过夜奔者只是城外的部落民统称,和热林健儿的差异仅仅是会不会神圣曼德语,不如说热林健儿就是神圣曼德的部落民军团”
“握黄金曼荼罗的摩诃罗阇?”
“只是只是习惯,因为科曼达人在书里这么写,我看书的时候学了点,听起来很有底蕴吧?”
“原来科曼达人把铁秩封扈称为黄金曼荼罗啊?因为他们向神圣曼德统一上供黄金作为税收吗?可是阳炎领主上供的是原始黑水和液态火,还有宗师会是通过修矮人的金戈铁马作为报酬的……”
可恶的博沃克萨,他怎么真去过那个狗屁乡下地方,一群反澜伽的暴发户碰上一群靠居住地变得足够富裕的蠢猪,和这些人说话,和相信这些人存在的人说话,简直是在浪费他的青春,让科曼达人的独一无二的伟大智慧蒙羞,鸠摩罗的念头如此通达,要被她这些话气得吃了她,幸亏没有什么鸠摩罗,女学者一想起这件事,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。
“哎呀,说远了,还是说回边羁地吧。那里的百蓟罗人可是群各种各样的人,据说这个名字的来源还是澜伽军官问他们叫什么才得到的音译,真好笑,这个词明明是骂他妈被狗操了,也不知道后来的百蓟罗人听见自己被澜伽人这么叫会怎么想。”
“唔嗯,是有意思的趣闻,可是听起来好像太详细了吧?是不是有点不可信,感觉像是那种酒馆杂谈?”
“当然不是了,我连那场合都记得清清楚楚,就是不太记得住脸,我跟你说哦,当时是早晨,由于穿越了大漠边缘,又经过白骨山脉旁的森林,长期没有见过真正的原住民,上次有见到人还是两个月前烧旗民的龙旗再把他们活埋,那天军团中的氛围已经变得相当压抑,不得不派出侦查队伍,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,因为你也知道,澜伽人的无尽军团中进行扩张的那部分,其实有几个常见来源,那次的就是农民和市民自费去寻找生计,如果找不到就等于白干了,大概一半人想在森林建立殖民地,剩下则是在讨论派人回去把事情说得比较乐观,以期能获得新的资金来源,能骗来同行就行,最好可以让某支拥有省的军团看上他们。”
“太详细了吧?!这真的是书里可以看到的吗?”
“别问了啦,我就是知道,可能是什么时候练功梦到的……不是,就是,啊,听我说,那个时候侦查队回来,说发现了蛮夷,大家就非常高兴,赶紧跑过去把村子烧了,抢了所有东西饱餐一顿,然后把一个老头抓过来,他还不肯下跪,旁边的澜伽人一棍子打断了他的膝盖,继续逼问他这里是哪里,他怎么可能听得懂呢,就骂了一句,结果——”
女孩们在谈无聊的事,骑士也没什么办法,就在旁边听,尽管这对他而言真的是过度奢侈的时间,这里无法及时观察到他应该在意的民意,又不能随时确定公权力的控制程度,还无法尽快得到城市各方面的消息,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,反正他是坐立不安的,只能看着前方,把精力用在锻炼摄魂法的日课上。
“可是人生地不熟的,澜伽人住在那里也很不安,实际上百蓟罗人也普遍憎恶他们,要说为什么,因为人的尸体还挂在十字架上摆了一大圈,就为了帮这些未开化的蛮夷见证文明的风雅,结果不知道是百蓟罗人的偶然复仇啊,还是澜伽人的神经被刺激到了,啊,百蓟罗人私下的小团体也肯定确实有,一方面土着本来就有嘛,当地自治的,另一方面为了对抗澜伽人肯定也有盟约,总之有个澜伽武士被撞见他的百蓟罗人刺伤,澜伽人们紧急抓了好几十个百蓟罗人审问,结合边羁地本土一直有传说认为大名们背后存在影子,乃至影子才是真正的统治者什么的乡间传闻,互相刺激的最终产物是澜伽军团下达了无影令,又因为根本就说不清影是什么,演变成了澜伽人和仆从军能对任何目标进行劫掠和屠杀的官方理由,后来百蓟罗人对澜伽人的仇恨也是这时候引发的,要知道,就像百蓟罗这个骂人的话只有一小部分土着才说这种语言,被认为是百蓟罗人的人群里真的有影子传说的只有依山傍海的番人,可除了番人,百蓟罗人里还有最初说百蓟罗的那奢人、几乎就是部落民的坎达人和按季节游走采集的烁卯人。”
“听起来和我们这里差不多耶,在澜伽人来之前,我记得这里的古王国就有三个,虽然也拆了不少去其他省,可是没有澜伽人就也没有剌若柔斯。”
“那是因为我们都是公民,我们的出生就建立在澜伽人的毁灭和旧人的痛苦上,一切过去都和我们没关系了,只需要享受已经有的当下作为成果,在边羁地那里不满于澜伽人建立了这个国家……或者说监狱?澜伽人一边成功建立了个王国又一边用作屠宰场,不过它确实给了百蓟罗人一个整合起来的契机,而这对百蓟罗人又是无法接受的,可是说到底,他们不接受又该怎么办,真的彻底反对澜伽,到最后不就要回归一城一国了吗?”
这女人的话里错误太多了,本来不打算插话的骑士不得不考虑一下该不该纠正。
从当前利益角度出发,劳伦家的主人越蠢对他越有利,问题在于这不是合格的契约关系,基于一主一从的传统道德观,既然她和他是君臣关系,他就要负担很多责任,比如要以君主为前提考虑,不得不隐退的场合,就至少得默默在政坛外等君主的失败成为事实才能考虑转投他主,否则这就有“君主甚至不值得守节”的鄙夷蔑视存在,一些官僚化国家会刻意的歪曲这一点,很显然,如果一个人是晋升到成为君主或诸侯的将军之前,很可能已经是一人甚至多人的武士,那么这种情况下继续所谓的君臣关系会非常奇怪——要不然武士承认自己的忠义就是坨屎,任何上下层效忠都只是做工作,随时可以背叛,那么这就是摧毁了他们的武士道德,要不然武士就要声称这是不同的情义,如最初效忠的是亲人兄弟,后来的是迫不得已,如今的是君臣,这样一来就投机取巧的保住了自己的武士操守,在之后面对抉择时可以随意摇摆,帮助第一位是帮亲,帮助认定君主的是大义,要是忍不住自杀,那就更好了,这是亲人和君主都一样重要,简直是武士之楷模。
这就是自相矛盾,这就是封建,而这就是骑士难以处理的地方,假设他通过让玻璃花瓶变蠢解决问题,那么他的身份就会非常惹人唾弃,为此或许还需要他额外的付出精力解释这种对君主的怠慢,倒不是多复杂,那些贱民多半会信,然而为此额外增加一种行事逻辑……太昂贵了。
当然,这些道德问题和责权关系不太重要,它们之所以可以被随便糊弄,就是因为接受它们的人也很不在乎它们,可是骑士不完全有参考他人感情的能力,他在做出重大选择前明确一下这些事还是有用的……吧?
哪怕结果来看,这也是浪费时间。
“说到这件事,我也有在联合公国里的忧虑。”卡特琳娜把话转向了本国的方面,在她把视线转过来前,骑士已经领悟到另一个精神的观察,他先看向了她即将看他的位置,和她的眼睛分毫不差,看他们的样子,女学者想着是不是该离开了,就到门口站着,“我先出去?”
“麻烦您了,奥菲利亚博士。”卡特琳娜用了大概算庄重的语气。
女学者敲了敲门,等吸血鬼打开门,到她离开,房间中的气氛也变得不大一样。
“您来见我的理由是要向叔父大人证明我的安全,对吗?”她的话中暗示着至高拉达的主人,对此骑士没有否认,确定了他的目的,她才松了口气,“我不清楚您的目的,一个澜伽武士究竟为什么会想要众骑士庇护之国的一席?”
听得出来她是对澜伽人不选择征服感到不安,骑士走到女学者坐过的椅子旁坐下,“为您的身体考虑,作为一支花瓶或许更好。”她的目光变得不善,呼吸也沉重起来,只是没多久就痛得发不出力。
“我是这座城的主人,我有权知道它会发生什么,也有义务去防止一切不该发生的,帝国骑士。”卡特琳娜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低沉有力,“不要认为博沃克萨爵士的失败能为你夺得这个光荣的头衔,切欣永远属于劳伦的血脉,在我死前,你们全是僭位者,无一例外。”
一个残疾人能做什么呢?
博沃克萨实行奴隶制也没见她做什么,乃至没有被他处理掉可能还是希翁的授意,这么一看都不是大言不惭的程度了。
值得庆幸的是,他们不是敌人,骑士乐意提醒她这一点。
“还请放心,大小姐。我并未带着祖国的任务,仅仅是想与姊妹在这找到容身之所,切欣与劳伦家的繁荣同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。”为了让她放心,骑士尽可能的、憨态可掬的笑了笑,可惜他真的没怎么使用过自己的表情,笑容和威胁没有那么多区别。
也因为这样,卡特琳娜的表情非常难看,先是欲言又止,很快意识到什么,面色苍白,最后失去了底气,仰面瘫在床上,“我还以为被叔叔禁足已经是极限了,想想也对,你不满意还可以操我……”也不是不行,继承劳伦家确实是个方法,就是有点太昂贵了,骑士没把它排在逃离切欣之前,可她这么想把优先级往前调倒也不坏。
“要是您想这么做,我也可以考虑,当然,您必须出个价。”
“我都要被你操了还需要出价?!”
“是的,要知道,劳伦家在切欣建立起共和制后,它的效力就只剩向大公作保,要是未来大公国走向进一步分权,这就彻底没有好处了,同时一个旧贵族身份只会成为政治斗争的中心,也是民粹派的重要批判对象,要是我沾到这个身份,在古典的穷人斗富人的政治体系里,我的政治身份显然会受影响,我不认为劳伦家值这个价,您能为自己提供什么额外价值让我想和您结为夫妻呢?我不介意您的贞节问题,所以您大可以通过出卖肉体为我谋求政治资本,不过考虑您的身体情况”
“啊,啊……”他在说什么?她听得懂每个字,连在一起就完全听不懂了。
卡特琳娜愣了半天,终于在骑士为她计算勾引慕残者能否成功的时候,一下反应过来了,“里夫阁下,您是那种纯粹的政治动物,对吗?”
“如果这能帮助您正确理解我的态度,卡特琳娜大小姐。”
听到他承认了,卡特琳娜彻底放心了,反正她真的没有可以被变卖的东西,他又没有立刻除掉她,一无所有的情况跟着他的安排怎么都是上升。
“哎呀,你早说嘛——是不是要问我关于去至高拉达的代理权什么的?随便你吧,要什么信物我先给你,到时候有要的再找我。”
“不行,在我夺得选举之前,最多也仅是保民官,没有那么多权利。”
“哎呀哎呀——里夫阁下真是说笑了,您能赢是肯定的。就是嘛,既然您都这么说了,我先把我的勋章为您备好,等那天到了,我再托人把它送给您。”
卡特琳娜的表现变得相当配合,骑士就不和她绕弯子了,“除了这些之外,我也想确认劳伦家在往届的政治主张。”
“哦,关于父亲大人他们在拉达的历史盟友,对吗?”卡特琳娜也心领神会,笑着扭头,用被子几乎遮住的目光看向他,“你听好,在大公国里有三个需要注意的骑士家族,至于是不是盟友就由你判断,我的代理人。”
“洗耳恭听。”骑士催促她。
“在西南角有座矮人要塞,如今是六足天马领地中的脓疮,昔日矮人王枫叶统治那里,随着她的败亡,矮人退回要塞,但留下了金戈铁马和他们要求领民实施的制度,我的病还没到这种地步前,那时拐杖还有用,我和尚未离世的父亲见过那里的景色,他们使用某种把人塞在一处小屋或一条街的方式做工作,那附近没有食物和水,仓库只放原料,一切生活物资都靠运输……不过就算这样,那里的产力也很夸张,或许你可以和库博见面,火药大人不会让你失望。”
“我们的上游,在恐河那边的肥猪坐拥两岸,绿林勇士把那条河砌成他们的水坝,在需要时就打开支流,把水中露出的土地作为田地使用,如此往复,相应的他们也在分配土地上颇有建树,以至于那里可谓粮仓,休斯顿虽是头猪,他的领土从不因这点肥膘枯竭,和那个老好人打好关系不坏。”
“最后是覆潮堡的蛙人,呵呵,抱歉,只是个玩笑。”卡特琳娜自己笑了声,“那些人身上有鱼鳞,经常会忍不住挠,弄得自己浑身是血,除了导港那座墙头草的自由城市,他们家靠着文哈德河,是唯一能让战舰下水的出海口,他们家也世代对抗海民,如果你对导港有什么想法,交好他们会有用的。”
听起来也没什么以前留下的人情,这就让骑士不太感兴趣了,“我明白了,感谢您的宝贵意见。”他站起身准备去门边,听见她说了什么,回头问,“刚才您有说什么吗?”
“里夫阁下,从父亲大人那里为我争取点时间,好吗?”卡特琳娜对他的方向说,“可能只是我的任性,但我真的不太想这么早回到我们的命运中。”
“比起虚无缥缈的灵魂,难道眼前可知的终极结果不更好吗?”骑士反问她,鉴于她不是个文盲,他确信她能理解他的意思,但她只是回答,“我知道。我只是怕了,求你了。”
“您的命令就是我的意志,卡特琳娜大小姐。”他向她行礼,离开了房间。